关于E连的巡逻道路，铁血军事网有一组现场照片：雪山顶上陡峭跋涉；形如刀背的绝地攀登；只能容下一个人的惊险悬崖；草地上巨石之中的安营扎寨；湍急大水上的独木危桥；绝壁上的绳索攀岩……不用亲身实践，单看那些图片就足够吓出一身冷汗。E连自建连以来，有七八位官兵在那条巡逻路上牺牲，基本上都是坠崖，人摔得体无完肤，不忍卒睹。有的连尸体都没找回来。

但这是军人的职责。

“每一次巡逻，都是杨祥国负责开道，他是尖刀组组长。从连队到阿相比拉、杰崩拉等地，有一段路全部是在崖壁上，只有脚掌那么大的地方。因为下雨多，这条路长满苔藓。下面是至少200多米深的悬崖。当年，烈士古怒就是从那里摔下去的。此后，每当路过这里，总是先找一个体能比较好的，先上去把绳子拴牢，后面的人才能过去。”对我说的时候，这位1994年生的湖南湘阴籍战士舒展还心有余悸。

有一次，舒展爬越某高地的时候，体力不支，40斤重的物资好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。战友们看到后，这个过来分担一点，那个也分担一点。“那地方，下面是瀑布，全是石头，300多米高，人一下去，即使摔不死也要碰死。崖壁上全部是苔藓，湿漉漉地黏滑，抓都抓不住，只能一个个地过。如果中途滑脱，其他战友救都没法救。很多时候，通过这里一个是平时的基本功，一个是凭运气。”欧陆平台

我问，怎么是凭运气？舒展低下了脸庞，然后扬起，看着我说，确实是那样的。你不相信运气吗？我说：“‘运气’似乎有点宿命论的意味，但我觉得，在现实生活当中，运气这个东西，确实是存在的。”舒展笑了一下。显然，他对我的回答是满意的。舒展说，有一次，他还真惊险了一次。他小心挪着步子，但有一只脚没踩实，另一只脚刚抬起来，就滑脱了。忽悠一下，整个身体都空了，往下坠的感觉像闪电一样占据了脑海。可能是本能反应，他两只手使劲抓着攀登绳，等身体稳定了，才又爬上来。当时，连长和老兵都冷静地告诉他，千万不要朝下看。

“我知道，如果朝下看，人就会分散注意力，也会被下面的骇人瀑布所吓倒，丧失勇气后，直接就坠下去了。”舒展说。

看着这个刚刚20岁的小伙子，我有点心疼，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。舒展露出一口白牙齿，看着我憨憨地笑。他还告诉我，他们沿途要翻过五座大山，其中三座山海拔在5000米以上。最低的地方是阿相比拉。晚上，他们就在那里宿营。休息一晚，第二天醒来再继续行进。“最好的是到杰崩拉，好像旅游一样。即使遇到不该遇到的，也觉得没什么。他们胆敢把我们怎么样，我们也不是吃素的。”舒展一脸稚气地说。欧陆平台

“有一次，有20多个珞巴人从山上下来，背着熊皮、虎皮、熊掌等东西，到这边来换羊、走亲戚。还有一种特别锋利的手工刀子。我问他们刀子做什么用。他们说，用来杀熊、老虎、豹子等。”“他们说藏语，也说英语。其中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，个子长得很小，但也背着一个大篓子，里面装着虎皮、熊皮、刀子、弓箭之类的东西。 走起路来特别快，和大人一样……还有一次，在站岗时候，我忽然听到对面山坡上传来几声狗叫，还有人的吆喝。有经验的老兵说，那是珞巴人故意发出的声音，想引诱我们上去追。他们也知道，爬山我们不如他们。他们就是靠山生存呢。”

我笑了。

1991年出生的陕西延安籍上等兵魏文祥说起自己第一次参加巡逻，觉得有一件事印象特别深。那一次，他跟着巡逻队走了一天，累得不行，宿营时候，吃了饭，大家就开始点火烤鞋子和衣服。因为路上时常会下暴雨，即使没有雨，汗水也会把衣服浸透几遍。到晚上冷风一吹，不烤干就特别冷。第二天早上穿上也容易感冒。可烤着烤着，他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。忽然闻到一股焦臭味，他猛地醒来一看，鞋子烧坏了一只。没有鞋子，就相当于没有脚。正在他愁得没办法的时候，杨祥国拿出一双新鞋子给他穿上。“穿上那新鞋子，感觉走路都不一样。忽然间就来了力气，走得也快了。”欧陆平台

魏文祥说，还有一次，他们巡逻到阿相比拉时，下起了雨，杨祥国也把自己的雨衣给魏文祥穿上。魏文祥开始不肯，杨祥国说，他巡逻次数多，经验丰富，知道怎么做。由此看，杨祥国是一个极会带兵的班长，真的爱护新战士。也难怪，和我聊天的几个战士都说他好。

魏文祥心有余悸地说，有一次巡逻，他们走到古怒烈士牺牲的地方，他和同年兵王波一前一后，正走着，王波忽然闪了一下身子，魏文祥下意识地抓住了王波。那是悬崖边上，情况危急万分。后面的一个战士也上来抓住王波，然后慢慢地把王波拉了上来。“王波的脸白得没有一点血色，到安全地方，还全身软得不能动。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好起来。”魏文祥说。

就在古怒牺牲的地方，还有一个叫罗国伟的江西景德镇籍战士在那里牺牲了。2010年，战士蔡明阳、吴军等人参加巡逻，走到那里，正在前面小心翼翼爬崖壁的蔡明阳忽然听到砰的一声，回头一看，吴军从一边的陡坡上向下面的悬崖边滚去，全身着地，速度还很快。当年，罗国伟从这里摔下去，连尸骨都没有找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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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亏了那根小树。吴军滚到崖边上，身体正好被小树挡住。连长说：“不要动，我下去救你。”吴军惊魂未定，想扭头向下看，几个老兵几乎同时喊说，不要回头看，稳稳地趴在那里！连长卸下枪支和背包，攀登绳一头拴在一棵大树上，一头缠在自己腰上，还留下一段，用来拴住吴军。正在这时候，吴军被甩在一边的背包又自动滚落，还把吴军砸了一下。大家想，这下肯定会出问题。谁知道，那棵小树还很结实，一直挡着吴军。大家才松了一口气。欧陆平台

“那一次，连长几乎是倒挪着下去的。到悬崖边上，连长也不敢向下看，先是把绳子给了吴军，让他自己拴在腰上。可是，吴军那时候吓得已经全身无力、手在哆嗦，根本拴不好自己。连长伸手也够不到，只好又向下挪了一点，才把吴军拴好。他那边向上托，其他战士一起向上拉，用了差不多两个小时，才把两人从崖边拉回来。”

听蔡明阳讲的时候，我心跳加速，感觉心脏快要蹦出来。我问当时的连长是谁，蔡明阳告诉我说是于刚，现在一团步兵营当营长。我说，他要在，我要给他敬个礼。蔡明阳说，于刚连长确实胆子大。当时，有些新战士都吓傻了。他还告诉我，自从古怒在那里牺牲后，每次巡逻路过，战士们都要给古怒的英灵敬烟，很多时候还带着酒。这一传统，越是危险和牺牲多的地方，越是能够保持下来。

2012年，蔡明阳参加都仁错康巡逻。那天，他们凌晨3点开始下山。山上长着比人还高的荆棘和蒿草。没有路，为防止对方发现，不能打手电，摸着黑下了山，再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满地烂泥，继续向哨所方向走。“早上要到指定地点宣示主权。去得迟了显然不好，要准时，抢在他们前面。”蔡明阳说。那一次，蔡明阳感受最深的是，向下走的时候冻得鼻涕直流，返回时爬山饿得都没了力气。在那一刻，他都有死在那里的念头。是杨祥国带着半壶水，还有两块干粮，大家各分一点吃了后，才在杨祥国和其他战友的一路鼓励下，坚持走了回来。欧陆平台

有了第一次经验教训，再去那里，蔡明阳他们都记得带点吃的。实在累了，就吃点东西，补充一下体力。“现在，基本上所有的路段都能克服。但是，走千遍万遍，也不能掉以轻心。山是无情的，悬崖也不认人，只能时刻小心，把每一次都当成第一次，把每一步走好，把每一脚踩实，就没事的。”蔡明阳自信地说。

我冲他笑笑。

战士舒展说到一件事。2010年8月，他们去巡逻，到一个叫做勒布达的地方，大家正走着，总觉得后面有人在跟踪。指导员拉巴泽仁让我们先走，他和一个班长低声说了几句，然后又开始走，没走几步，指导员忽然一闪，躲到一块石头后面的茅草里，那个班长到队伍前面转了一圈，也找了一个地方蹲了下来。不一会儿，一个人背着背篓，出现在我们走过的路上。指导员看着他继续向前走，从后面冒出来，用枪顶住了那人后腰。那位班长也从前面走了过来。欧陆平台

这是一个打猎的珞巴人。不过，有时候，对方也使用各种方式，收买爬山如平地的珞巴人为他们做事。这种情况，在E连官兵巡逻路上经常发生，其中缘由，大致是不需要说的。

战士们都说，去杰崩拉那里最艰难，下了山，那里就刮风下雨，晚上冷得像冰窖，白天热得烤焦人。有一次，巡逻队连续走了六七个小时，大家都很疲惫。这时候，指导员拉巴泽仁忽然说，好像有熊在后面。战士们一听，都有点发憷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。又走了一会儿，大家觉得没问题了。拉巴泽仁又说，熊这个东西会跟踪人的气味，也喜欢在人筋疲力尽的时候再现身。战士们将信将疑，下意识地又有了力气，继续走。直到从观察口回来，他们才明白，这是指导员用的激将法。

河北保定籍战士张帅说，他有一次参加巡逻，晚上在宿营地休息的时候，虽然有睡袋和气垫，还是被蚊子咬了，那些蚊子有毒，被咬了以后，轻的发神经性皮炎，重的使人头晕。结果真犯了神经性皮炎，搞的人奇痒难耐，忍不住用手抓，抓破皮肤还是觉得很痒。

张帅还说，他对象听说连队的巡逻环境后，催他退伍回家。他觉得在哪里都一样，回到家也还是东奔西跑谋生活，内地那么多车，那么多人，一回去就觉得烦躁，这边虽然苦一点，危险一点，但是大部分时间很清静。要说起来，连队这地方是一个天然氧吧，多待几年，对自己身体也好，还能和这些生死与共的战友们在一起，要回到家，再不可能有这样的生活了。欧陆平台